温柔与安息（陶恕）

“温柔的人有福了，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。”——太5：5

读到登山宝训，有人会错误地以为那讲的是人类的真实情形。事实上，人真正的生活和行为与八福提及的美德截然相反。

耶稣著名的登山宝训开头部分述及的美德，人类世界没有一样能与之相提并论。没有虚心，只有粗鄙不堪的骄傲；没有哀恸的人，只有寻欢作乐的人；没有温柔，只有傲慢；没有饥渴慕义，只听见人说：“我很富足，财物加增，什么都不缺”；没有怜恤，只有残酷；没有清心，只有败坏的幻想；没有使人和睦的人，只看到人们互相争执、彼此怨恨；没有在逼迫中喜乐，只见到人们用各种用得上的武器反击。

构成文明社会的就是这些德行。空气中充斥着它，我们每一次呼吸都吸进它，我们把它当成养分吃下去。文化与教育能做到些许改善，却无法从根本上触动它们。文学、影视、媒体都在告诉我们这种生活是唯一正常的生活。然而，我们知道正是这些恶使我们生活在痛苦挣扎中。我们内心的一切痛苦，以及相当多身体的病痛，都直接来自我们的罪。骄傲、傲慢、怨恨、思念恶、害人、贪婪——这些给人带来的痛苦甚至超过身体经受的各种疾病。

活在这样的世界上，耶稣的话语听起来奇妙又陌生，是从天上赐下的。这话也只能从耶稣口中而出，因为别人谁也做不到。我们听从这些话是有福了。祂的话是真理的精髓。耶稣并非是发表一个看法，祂从不发表看法。祂从不推测，祂知晓万事，过去如此，现时也如此。祂的话语有别于所罗门的话语，所罗门的话语出自绝顶的聪明和敏锐的观察。而耶稣的话语出自祂神性的丰富，祂的话就是真理本身。惟有祂有完全的权柄说“有福了”，因为祂是来自上面的圣者，要赐福给人。我们听从祂的话就是有智慧了。

耶稣在这个简洁的句子中用了“温柔”一词，后来才解释它的意思，正像祂常做的那样。在《马太福音》里，祂多次讲解“温柔”。“凡劳苦担重担的人，可以到我这里来，我就使你们得安息。我心里柔和谦卑，你们当负我的轭，学我的样式，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。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，我的担子是轻省的。”（太11：28-30）这里，有两样事物形成对比，重担与安息。这重担并非当时的听众特有的，而是整个人类所负的重担。它不是政治压迫、贫困或劳苦工作，而是有更深刻的含义。人不论富有还是贫穷，都感受到这个重担，因为这是财富或清闲都无法把它从我们身上挪去的。

人类背负的担子既重且难以承受。它完全是内在的，从里面侵害我们的心灵和身体。第一个重担是骄傲。自爱的确是沉重的担子，想想你自己，很多的难过岂不是来自他人的贬低吗？只要你把自己当作偶像，忠于它，就会有人乐于公然蔑视你。你又怎能希望内心有平安呢？你的心会奋力保护自己不受轻慢，随时提防自己的荣誉不受朋友或敌人的负面评论的伤害，你的心灵永远不会有安宁。常年这样争战，这个担子就变得难以承受。然而世上的人却不停歇地背着这个重担，听到恶言就驳斥，听到批评就怀怒，觉得别人瞧不起自己就很受伤，有人排在自己前面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

耶稣呼召我们进入祂的安息，温柔就是祂的方法。温柔的人根本不在意谁比他大，因为他早已拿定主意，世界的尊崇不值得争取。他为自己培养出一种温和的幽默感，懂得说：“哟，有人瞧不起你是吗？他们觉得别人比你强是吗？他们背地说你不过如此是吗？你为什么觉得受伤呢，世人对你的评论不正是你对自己的评论吗？就在昨天你还跟上帝说你什么都不是，不过是尘土中的一只虫。难道变卦了？来吧，谦卑自己，不要理会别人怎么看。”

温柔的人绝不被自卑感所苦。不过他不再欺哄自己，而是接受上帝对他人生的评价。他知道自己正如上帝所说的那般软弱无助，而与此同时，他却知道在上帝的眼里，自己比众天使都宝贵，这似乎有些自相矛盾。在自己，一无所是；靠上帝，能做万事。他非常清楚，这个世界对他的看法，永远不会跟上帝对他的看法相同，他也不再在乎。他完全安歇，乐意听凭上帝把价值安放在他里面。

到这时，他就抵达灵魂的安歇处了。当他温柔前行，竭力为自己辩护已成为过去，他乐于让上帝为他辩护。他已找到温柔带来的安息。然后他还需要卸下“虚假”这个重担。我指的并不是假冒伪善，而是指总愿向世人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、隐藏内在的真贫穷这一人类的通病。罪有很多欺骗我们的把戏，其一就是给我们灌输错误的羞耻感。这个世界上，有文化的人害怕有一天会遇到一个比自己更有文化的人，有钱人害怕自己的衣着、汽车、房子比别的有钱人寒酸。所谓“社会精英”并不比这高尚，穷人阶层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
请不要一笑置之。这些重担真实存在，耶稣对所有患这种顽疾的人说：“你们要变成小孩子的样式。”因为小孩子不会攀比，他们从已有的东西上获得快乐，而不跟别人比较。只有当他们长大了，罪开始在他们心里发动，才会有羡慕和妒忌，看到别人有更大更好的东西，就快乐不起来了。这折磨人的重担就落在他们稚嫩的心灵上，再也不肯离开，直到耶稣使他们自由。

伪装是重担的另一根源。大多数人都有不可告人的恐惧，生怕一不小心被敌人或友人窥探到他们贫乏、空虚、污秽的灵魂，所以他们永远不能放松。聪明人总是紧张警惕，担心在人面前露出自己的本相。

这种不正常的情形是罪的苦果之一，我们今日的生活方式又加重了它。这种伪装的习惯也是广告存在的基础。开办这种或那种“学习班”是为吸引那些想在聚会上崭露头角的人。各种书籍、衣饰、化妆品大行其道，是因为迎合了人的虚荣。伪装是一种咒诅，当我们俯伏在耶稣脚前，降服于祂的温柔，这咒诅就消失了。我们只求上帝的喜悦，而不会再关心别人如何看我们。里面怎样才是重要的，外在怎样，则越来越无足轻重了。除了罪以外，我们不以任何事为羞耻。

世人的心几乎要被骄傲和伪装的重担压垮，除了耶稣的温柔，我们无力摆脱它。理性也许有所补益，可是这恶习在这里压下，又在那里浮现。耶稣对全天下的人说：“到我这里来，我就使你们得安息”。耶稣给的安息是温柔之安息，是当我们接受我们的所是、停止伪装时感受到的释放。开头是需要一点勇气，不过等我们明白是与上帝的儿子一同背负这个轻省的轭，就会有够用的恩典。耶稣称之为“我的轭”，而且与我们一道背负这轭前行。